影史經典《霸王別姬》,將近三個小時的電影貢獻了很多經典臺詞。
先是戲中戲《霸王別姬》《貴妃醉酒》《牡丹亭》里程蝶衣的多處經典唱段。
更絕妙的是圍繞程蝶衣很多臺詞,試舉幾例,不一而足。
像段小樓形容程蝶衣, 「師弟,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
袁四爺贊美程蝶衣, 「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境非君莫屬,此貌非君莫有」
電影中多次破題,扣題,呼應情節的,程蝶衣在「男兒郎」和「女嬌娥」間的游蕩。
當然,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依然是程蝶衣跟師哥之間那句任性的單向約定。
花魁菊仙出場,段小樓一頭扎進菊仙代表的俗世紅塵,程蝶衣的戲夢人生被打亂。
他任性的,充滿感情的,又渾然天成地喊出:
「說好了是一輩子,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叫一輩子。」
但我今天想講一下,訴諸于師父之口,貫穿全片的一句臺詞。
這句話語重心長,又重若千斤。
它普世卻又高深,像一句廢話,卻說盡了人間故事。
這句話就是:「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這句話有很多變體,比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比如性格決定命運,比如因果循環。
電影中的角色們,戲班子的師父,戲院的老板,臺上角兒們。
小豆子、小石頭、小癩子、袁四爺、張公公、小四,名角程蝶衣、段小樓和花魁菊仙。
成則自個兒成全自個兒,敗則「時也,運也,命也」。
小癩子
從戲班子說起。
這次重溫《霸王別姬》,引起我很深震動,甚至之后幾天都在思考的一個人物是小癩子。
他也自小長在戲班,活躍、頑皮,對陌生而迷人的外面的世界充滿神往。
確切地說, 小癩子神往的是一個能夠「走上去」的人生。
他多次逃跑,對戲班子憎惡又充滿感情,憎惡的是戲班子受的苦,偏偏是這些苦給了他成名成角「走上去」的可能。
他太想成角了,可是延遲并不一定等來成全。
所以,當他在戲院里看到「角兒們」被戲迷捧,別人都在尖叫歡呼,一向淘氣的小癩子卻淚流滿面。
看完戲,小癩子跟小豆子回到了戲班子。
小豆子選擇主動受過,成天挨打的小癩子卻獨自站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著他最愛的冰糖葫蘆,之后就選擇了訣別人世。
這是一個放棄成全自個兒的案例,慘烈的像個寓言。
然而,最讓人唏噓的其實也就是放棄。
程蝶衣
同樣慘烈,但卻成全自己的,還要數程蝶衣。
程蝶衣在世俗里的成功故事,曲折跌宕,充滿傳奇。
「不瘋魔不成活」可以說就是程蝶衣的最好「判詞」。
然而,也許程蝶衣主觀上的成全,還是跟師哥矢志不渝的感情。
他跟他一起成大,一同唱戲,一起挨揍,一起成名。
一路走來, 段小樓幫助他愛護他保護他,卻也「背叛他」,「疏遠他」,「不理解他」
只有程蝶衣,心有妄念,做了一輩子癡人。
癡人程蝶衣最終自個兒成全了自個兒。
多年之后,歷經滄桑變化愛恨嗔癡,程蝶衣拉著師哥段小樓的手,再次登臺再演虞姬。
師哥段小樓自然是霸王,姬別霸王的霸王。
這一次,程蝶衣化身虞姬假戲真做,當著霸王的面,成全了自己跟師哥的「一輩子」。
菊仙
《霸王別姬》的大格局,不在于時代背景,而在于平視每個人物。
如果說,陳凱歌把愛情給了程蝶衣,把人間真實給了段小樓。
那麼,最大的體面,陳凱歌留給了菊仙。
從花魁時期在夾縫中掙扎,到為了段小樓傾其所有搏一個未來。
很多年里,菊仙跟程蝶衣斗法,跟命運斗法,生機勃勃而意志堅定。
她是江湖兒女,最講義氣。
在那場人人都被逼瘋的災難里,段小樓揭發程蝶衣,程蝶衣一如既往地針對她。
而她,在段小樓的最后一擊中,驚詫,崩潰,但無言。
她的信仰倒了,做了跟程蝶衣一樣的選擇。
可嘆, 但是誰不會對這個烈性女子送上敬意呢?
「人一輩子,得自己成全自己」
所謂成全,就是一場自我救贖,哪怕再黑暗,也不要著急將路堵上,而是要耐心尋找亮光。
所謂成全,就是抉擇過,努力過,嘗試過,笑過,哭過,摔倒爬起來,撣撣泥土,迎著風雨,向前奔跑,活出生命的意義。
所謂成全,就是尋找一切機會,去積累經驗,去觀察生活,去觸摸世界,去磨礪自我。
狄更斯曾在《雙城記》的開頭說:「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代,這是懷疑的時代。」
無所謂好與壞,智慧與愚蠢,信仰與懷疑,關鍵是在這個世界上,如何找到真正的自己,活得像個上帝。
川端康成曾說:「時間以同樣的方式流經每個人,而每個人卻以不同的方式度過時間。」
與其羨慕別人,不如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