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著名記者曹聚仁曾與幾個好友聊天,有人問他:最敬佩的同時代人是誰?曹聚仁毫不猶豫:蔣夢麟。
朋友們聽后很疑惑,問其原因。曹解釋道:因為這名北大老校長有種,是純爺們!并非胡適、魯迅諸氏所能及的。
這麼高的評價,是過譽嗎?
蔣夢麟,號孟郊,浙江余姚人。畢業于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師從杜威,獲哲學及教育學博士學位。
蔣夢麟一生與北大有著不解之緣——其生命超過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北大任職:1919-1926年,他是北大代理校長兼總務長;1930-1945年,他是北大校長。
青年蔣夢麟
為什麼說他「有種」?就說一件事。
1935年秋,蔣夢麟領導北大教授發表宣言,誓死反對華北「自治運動」。11月29日,日本憲兵登門,請蔣到東交民巷日本大使館武官處「談話」,欲迫蔣就范。
蔣不顧周圍親友反對,不僅只身赴會,而且全程鎮定自若,最終「單騎退回紇」。曾任國立清華大學校長的羅家倫不禁稱贊「蔣夢麟先生是郭子儀第二」。
然而就是這個學術界最「有種」的男人,卻在晚年因為一個女人變得「沒種」起來:
躲在「密室」中與對方玩起了貓鼠游戲,最終不但損失了一大筆財產,還被折磨得形銷骨立,以致病倒,在極度憤懣中凄然離世,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晚年蔣夢麟
這讓吃瓜群眾們不禁好奇:此女到底是何方神圣,怎能將我們學貫中西的「國之重臣」蔣老爺子折磨至此?
其實,受折磨的大牛何止蔣夢麟一人。
該女姓徐,名「賢樂」,江蘇無錫人。曾祖父徐壽是晚清著名化學家、實業家、造船工程師。
父親徐家保曾在張之洞督兩湖時受聘為湖北兩湖書院和經心書院的總教習,民國初年任廣東石井機器局總辦,北洋政府陸軍部技士等職。
徐家保膝下有五子四女,徐賢樂既是幺女,又聰明漂亮,因此備受寵愛,從小就養成了嬌縱跋扈的性格。
她在上海光華大學讀書時是「校花」,大學畢業后到重慶國民政府外交部工作時是「部花」,抗戰后期經孔祥熙介紹,到中央信托局任專員,又是「局花」。可想而知徐賢樂有多迷人。
徐賢樂
而面對眾多的追求者,徐賢樂最終選擇了一個大自己20歲的老男人嫁了。
這個老男人叫楊杰,云南大理白族人,民國著名軍學泰斗,陸軍中將加上將銜。
曾任陸軍大學校長、軍令部次長等職,和蔣百里、白崇禧、劉斐一起被外國人稱為「中國三個半參謀長」。
徐賢樂嫁給楊杰時,楊已49歲了,還有妻室。徐愿意做小的原因,無非就是看中了對方的錢財與地位。
然而兩人結婚后僅七個月就分道揚鑣了,原因正是財產糾紛。據說楊將軍為此付出了「絕大代價」。
楊杰將軍
1960年,已失去第二任妻子兩年的74歲的蔣夢麟在媒人的介紹下,于圓山飯店結識了當時在中央信托局上班的53歲的徐賢樂。
在這里要特別說明一下蔣教授的婚姻。蔣夢麟的原配叫孫玉書,為蔣生有三子一女,但后來蔣與死去好哥們高仁山的遺孀陶曾谷看對了眼,不惜毀家再造,與孫氏協議失婚,迎娶了陶曾谷。
不料陶于1958年病逝。年過古稀的蔣夢麟過了兩年孤家寡人的生活,感到異常孤寂,直到遇見了令他神魂顛倒的徐賢樂。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已是半老徐娘的徐賢樂仍然風華絕代,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魅惑的氣質。這讓蔣夢麟這所「老房子」瞬間著了火,且一發不可收拾。
蔣夢麟與第二任妻子的婚禮照
他在與徐見面后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給媒人打電話,興奮地說道: 「那位徐小姐太好了,脾氣溫柔,尤其是風度真好,太好了,太好了。」
接著,蔣夢麟立刻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地給徐賢樂寫去第一封情書,其中有這麼一句「在我見過的一些女士中,你是最使我心動的人」。
徐賢樂接到情書后,半推半就地與老校長來往起來。
轉眼四個月過去,蔣夢麟已深陷情網不可自拔,睜眼閉眼都是徐娘那魅人的身段和嬌俏的面容。
他于是找來一張橫幅一尺的日本繪畫金邊皺紋水色紙,揮筆用小楷書寫唐代艷詞一首,送給了心上人: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在這首詞的背面,蔣又手書一行字:「敬獻給夢中的你」。
蔣夢麟書法作品
很快,蔣夢麟將娶徐賢樂這一消息就傳開了。這下可好,周圍一下子炸了鍋。出乎蔣校長意料的是,幾乎所有人都站在了反對的一邊。
陳誠告訴他:
「我的太太接到蔣夫人——第一夫人宋美齡的電話,她堅決反對你跟這位徐小姐結婚,我的太太也反對,都要我轉告于你。如果你一定要和她結婚,那麼我們以后不能見面了,至少,你的夫人我們是不能見面了。」
老友胡適寫信給他:
「某女士已開口向你要二十萬元,你只給了八萬:其中六萬是買訂婚戒指,兩萬是做衣裳。這是某女士自己告訴人的,她覺得很委屈,很不滿意。關心你幸福的朋友來向我說,要我出大力勸你「懸崖勒馬」,忍痛犧牲已付出的大款,或可保全剩余的一點積蓄,否則你的余年決不會有精神上的快樂,也許還有很大的痛苦。」
左起:蔣夢麟、蔡元培、胡適、李大釗
胡適還說這位徐女士,對待蔣夢麟的手法,和她之前對待楊將軍和她這十七八年對待眾多男友的手法一樣,都是:
「在談婚姻之前,先要大款子,先要求全部財產管理權。孟鄰先生太忠厚了,太入迷了,決不是能夠應付她的人……她的前夫某將軍是何等厲害的人!他結婚只七個月之后,只好出絕大代價取得失婚!」
無奈蔣夢麟當時早已鬼迷心竅,對這些反對意見全然聽不進去,甚至覺得大家都在阻礙他走向晚年的幸福。
執拗的蔣校長還是于1961年的7月18日,在台北臨沂街陳能家中,與徐賢樂秘密舉辦了婚禮。
當月26日,蔣夢麟到醫院探望胡適,一面夸徐賢樂如何健康漂亮、賢良淑德,一面說: 「人家說她看上我的錢,其實她的錢比我的多」。
胡適聽后未發一言。
蔣夢麟帶女兒看望病中的胡適
果不其然,婚后僅七個月,蔣、徐二人的婚姻就亮起了紅燈。這與徐和楊杰將軍的婚姻歷程何其相似,看來這徐小姐的耐心不夠好呀。
當胡適于1962年2月24日在「中央研究院」大廳倒地不起之際,正是他的老友蔣夢麟將徐賢樂以「殘酷虐待」之名告上法庭之時。
然而胡適已經沒有辦法替老友分擔憂慮了,因為他在當天就告別了人世。
聽聞噩耗的蔣夢麟痛不欲生,他一方面要承受喪失摯友之痛,一方面還要應付家中那個「毒婦」。
徐賢樂是如何虐待蔣夢麟的?據說,蔣、徐結婚之后,徐掌控了家中一切財政大權,每天的飯錢限定20元以內。
那段時間,蔣老一度暴瘦,只能跑到外面參加朋友的宴請,以貼補一下饑腸轆轆的肚皮,補充點營養。
蔣夢麟與徐賢樂
更過分的是,徐賢樂還時常因一點小事和蔣的女兒燕華、「農復會」總務長樊際昌吵鬧(蔣夢麟時任「農復會」主任),甚至拍桌謾罵;
此外,還逼迫蔣的同鄉同僚加至好、「農復會」元老沈崇瀚夫人遷離宿舍……蔣夢麟對此實在忍無可忍。
同年12月6日,被家務事折磨得精神委頓的蔣夢麟不小心摔斷腿骨,住進了台北榮總醫院。
殊不知,徐賢樂竟嫌蔣夢麟住院費用太多,逼迫其住進一間小病房,并回家將自己的戶口從蔣家遷出,并轉移了財產,帶走了蔣夢麟應得的利息、股息,甚至將蔣的女兒燕華的存款和股票也過了戶。
身處病榻的蔣夢麟獲悉后,無奈只能捶床痛哭。
忍無可忍的蔣校長于是呼朋喚友,請來幾個「謀士」,為自己出謀劃策,如何對付這個蛇蝎女。
出院后,蔣沒有回家,而是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殘腿,躲進了「農復會」辦公大樓的某間密所中,寫了一封言辭激烈的戰斗檄文托人帶給家中惡妻,歷數她的種種「罪狀」。
然而,收到信的徐氏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將蔣校長以前寫給自己的艷詞情書一一登報發表,證明是對方追的自己。
而且二人本來很相愛,是被其周圍的「三男兩女」組成的「破壞集團」挑撥離間。并以強硬態度表明:自己絕不失婚!
蔣夢麟沒想到徐賢樂還有這一手,于是于4月9日,正式授權律師談判失婚一事,徐仍以強勢姿態拒絕。
10日,蔣夢麟訴請失婚,并召見記者發表談話,說徐賢樂 「凌辱吾女,侵瀆先室;需索斂聚,惡老嫌貧」;
說自己 「受到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家是痛苦的深淵,后悔沒有聽胡適之先生的忠告,愧對故友」云云。
蔣夢麟、徐賢樂結婚時與賓客留影
徐賢樂仍不甘示弱,幾乎是同時在家召集記者,慷慨陳詞,說蔣是受旁人挑撥,突然變卦,自己堅決不失婚云云。
此外,徐賢樂還于當年7月,三次蹲點「農復會」,欲將躲在暗處操縱一切的蔣夢麟揪出來,與其在媒體和法庭中當面對質。可惜卻因蔣在周圍布滿了「眼線」而均告失敗。
蔣、徐雙方就此一直僵持了半年之久,徐賢樂更是極力裝成弱女子與受害者的樣子,竟漸漸占了輿論上風。
蔣夢麟不得不拖著老病之軀,顫巍巍地走出來,面對媒體老淚縱橫:
「我堅決要和徐女士失婚,我有道理,也有原因的。我已是望百之年的老人了,在社會上做了幾十年的事,也不是小孩子,豈會這麼容易受人挑撥?」
法庭方面呢,對此類家務事實在難以拍板斷案,于是力勸雙方請人出面調停。
最終,在1964年的1月23日,蔣、徐二人終于在國民黨元老陶希圣和大律師端木愷的共同努力下,協議失婚。
蔣夢麟和楊杰將軍當年一樣,付出了「絕大代價」——50萬元的贍養費。
這結果完全印證了胡適當年的預言。
可惜了這位郭子儀般「有種」的純爺們,一生都愛「講有趣的笑話,過有味的生活」,竟因晚年長時間的婚姻「攻守防御戰」而被折磨得精疲力盡。
帶著滿腔的憂思與憤懣突然病倒,在被告知患了「肝癌」后很快郁郁而終。此時距他失婚僅四個月時間。嗚呼哀哉!
有網友評價蔣夢麟之事是「因果輪回」:因拋棄糟糠之妻,才遭到被貪財之女欺騙的果報,最終落得個「晚節不保」的名頭,真是又可憐又活該。
但是反觀渣女徐賢樂呢?生前所做的事不比蔣夢麟好,甚至更惡劣。卻最終靠著巧取豪奪來的大筆錢財(當然其中也有自己工作所得),余生都過著富足優越的生活,一直活到2006年,以98歲的高齡辭世。
這又讓人意難平——「因果輪回」在哪里?還不是禍害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