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4月,泰戈爾訪華,中國文壇為之振奮。4月20日,在徐志摩和林徽因等人的陪同下,泰戈爾來到了南京金陵大學,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作為泰戈爾的「首席翻譯官」,徐志摩也跟著風光了一把,台上台下一直跟在泰戈爾左右,讓無數人投去羨慕的眼光。這其中,就包括32歲的已婚美國女作家賽珍珠。
只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賽珍珠對徐志摩「一見鐘情」了。并在此后的幾十年歲月里,一直念念不忘。
一、生在美國,她卻是一個「地道的中國人」
1892年,賽珍珠降生在美國的弗吉尼亞州。因為父母均是計劃來中國傳教的傳教士,所以在她4個月大的時候,就被他們帶來了中國,在美麗的鎮江度過了美好的童年、少年和青少年。
賽珍珠
這一特殊的經歷,給賽珍珠的人生帶來了極其深刻的影響。在中華文化的熏陶之下,她幾乎成了一個「地道的中國人」。
她把中國語言當成了「第一語言」,把鎮江看成了「中國故鄉」。
1916年完成在美國的大學學業之后,賽珍珠回到了中國。這年夏天,賽珍珠在牯嶺旅游時,與同是金發碧眼的美國小伙約翰·洛辛·布克不期而遇,兩人旋即擦出愛情的火花。
約翰·洛辛·布克是康奈爾大學的高材生,剛畢業便申請了「農業傳教士」的身份,不畏艱苦來到了中國,在安徽宿州市從事農業調查和扶助工作。
相愛不到一年, 他們就步入了婚姻殿堂。嫁雞隨雞,她此后也在宿州定居下來,這一扎根就是4年。
1921年,夫妻倆正式離開宿州,搬到南京,之后受金陵大學的邀請,一起成了大學老師。
生活上的變化,給賽珍珠帶來很寬裕的時間,讓她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和回顧過往。不久,她產生了創作欲望,并在1923年完成了以中國為背景的處女作——《也在中國》。
也許在賽珍珠看來,此生應該就這麼平凡地度過了,不會再起什麼波瀾,有什麼風浪。
然而,隨著大詩人泰戈爾的到來,不僅讓金陵大學熱鬧了一陣子,同時,也給賽珍珠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二、一見鐘情,他的心卻不在她的身上
訪問中國之前,泰戈爾的名字就早已在中國的文化圈子之中傳誦了。因此,隨著他的到來,中國文壇幾乎一片沸騰,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振奮不已,林徽因、徐志摩等更是熱情接待,始終追隨左右。
作為泰戈爾的「首席翻譯官」,徐志摩沾了不少光。
林徽因,泰戈爾,徐志摩
其實,僅靠泰戈爾來給自己臉上貼金,這是遠遠不夠的。徐志摩本身出類拔萃的才氣和俊俏不凡的樣貌,才是他吸引眾人的重要因素。
從1918年起,徐志摩便開始在海外留學,先后就讀于美國的克拉克大學、哥倫比亞大學以及英國的劍橋大學等學府,既增加了見識,又練就了一口流利的英語。
毫不諱言,這是他迷倒女性的重要法寶。
徐志摩
4月20日,泰戈爾在徐志摩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南京金陵大學,在那里展開了令全校師生都振奮不已的講座。
受氣氛影響,賽珍珠也來到了講座會場。她也許沒有想到,就這一不經意的決定,居然會使自己一輩子都受到困擾。
聽講的過程中,賽珍珠赫然發現站在泰戈爾身邊賣力地翻譯的徐志摩很不簡單。除了他那俊俏的外貌之外,他的才華很是出眾,他的氣質上更是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賽珍珠懂英語,又有深厚的中華文化知識。因此,她不僅能聽懂泰戈爾的演講,還能聽明白徐志摩的翻譯。而徐志摩的魅力正是在這里被體現出來的。
賽珍珠
徐志摩盡力將泰戈爾的原意表達出來的同時,還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和解說,有的地方甚至升華了泰戈爾的原話,所以他并不因為給泰戈爾做翻譯官而把自己的才華隱藏起來,倒借此秀了一把。
漸漸地,賽珍珠將目光都集中到了徐志摩一個人的身上,并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愫。
晚宴上,借著少有的機會,賽珍珠靠近了徐志摩,并極力與他搭話。這一接觸,讓她的眼里一下子便閃起了光亮,荒廢的心扉逐漸被打開了。
在旁人的介紹下,賽珍珠了解到徐志摩小自己5歲,年紀輕輕就已是中國新派詩歌中的佼佼者;而徐志摩也了解到,站在他面前的這位來自美國的金發碧眼大學老師,是32歲的已婚女士。
徐志摩
或許是出于禮貌,徐志摩與賽珍珠越談越投機,從童年聊到事業、婚姻,從政治談到文學、詩歌,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
這給賽珍珠帶來了一個錯覺——進入徐志摩的世界應該并不難。
無論男女,一旦在偶然間遇到了某一個突然心動的異性,總會在沖動的情況下將之與自己的另一半相比較,然后得出一個結論:始終陪伴自己的那個人總是有那麼多的缺點,而剛出現的那個人無論怎樣都很優秀。
有了丈夫約翰·洛辛·布克,與他攜手走完了7年的婚姻時光,還有一個殘障的女兒,約翰·洛辛·布克教授農業知識,偏理科,少了文人的情趣;而賽珍珠則開始從事文學寫作,內心有文人的敏感,更偏向于浪漫。
如此一來,夫妻倆便在沒有共同話題的情況下把日子越過越淡,甚至爆發矛盾。
這般日積月累,賽珍珠只會產生叛逆之心,在空虛和渴望之間,比較偏于自己理想的徐志摩出現了,她當然準備打開心扉,留下一片空地接納他。
賽珍珠
盡管有了愛慕之心,不過賽珍珠還不敢當場表白。畢竟,如此一來魯莽和不得體,二來顯得不矜持,難免降低了自己的身價,讓別人看不起。
講座結束不久,徐志摩跟隨泰戈爾等人離開了金陵大學,之后在5月前往日本訪問了。
賽珍珠只能看著他們離開,不過在別離的時候,她和徐志摩相約互相來信,因此也不怎麼傷感。
徐志摩的突然闖入,影響了賽珍珠平靜而平淡的生活。自從對徐志摩產生好感之后,這就像一顆種子一樣,慢慢地在賽珍珠的心里生根發芽了,讓她時刻都惦念著他。
心心念念,有一天,賽珍珠終于鼓起了勇氣,用廢幾張草稿紙之后,給他寫了第1封信,隱晦地去表達思念之情,以緩解自己的單相思之苦。
徐志摩
她在信中說:「我的心掩藏在語言的背后,但從你眼里頻頻擲來的刺激,使我痛苦不安……」
信封送走后,她心跳加快,滿懷期待,又有一些自責。
期待的是徐志摩趕緊來信,想盡快知道結果;自責的是自己太唐突了,還有背叛丈夫和家庭的壓力,內心五味雜陳。
石沉大海,也許徐志摩收到了來信,又或許不想與她發生糾葛,因此沒有回復。
后來的事表明,徐志摩之所以不回信,是因為他和朋友之妻陸小曼好上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真的收到了賽珍珠的表白信,徐志摩肯定是不會回復的。
消息從日本傳來之時,不僅國內的許多人,賽珍珠也是其中之一。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徐志摩——風流倜儻。更早的時候,他就在英國與林徽因不清不楚。泰戈爾到訪期間,誰知道他的心在不在林徽因的身上呢?
1922年,與好朋友王賡的聚會之上,徐志摩見到了陸小曼。據說,他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愛上陸小曼的。
正因為這樣,徐志摩和陸小曼在日本傳出相愛的消息是遲早的事情,終有一天會見太陽的,只有不知情的人才會驚訝和不理解。
帶著失望,賽珍珠與丈夫回到了美國,用時一年在康奈爾大學深造。
三、愛而不得,她將期望和幻想放進了作品中
1925年,賽珍珠再創佳作,出版了短篇小說《一個中國女子的話》。就作品本身而言,其實平平無奇,備受爭議的是男主女主——人們在其中看到了她和徐志摩的身影。
沒有隱晦,她筆觸細膩,用飽含深情的熱忱描繪了一對異族青年男女的戀愛故事。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不是寫她和丈夫的感情,而是把徐志摩當成了男子,她自己則是女主。
顯然,盡管徐志摩關上了求愛之門,但她心有不甘,難以忘卻。
結束在美國的學習后,她和丈夫又回到了中國。此后,她陸續利用閑余時間創作,出品了許多有關中國題材的短篇小說,這都得益于在鎮江和宿州的生活積累。
讓人毫不意外的是,其中基本都能見到徐志摩的影子,只是那一種跨越黃色人種和白色人種之間的愛情沒有了。
1926年,徐志摩和陸小曼正式結為夫婦。這似乎關上了一個大門,堵住了賽珍珠的求愛之心。
遇見時的沖動,相思時的苦悶,一切的一切,賽珍珠只能當它們是一場夢,是中國俗語所說的「有緣無份」。
夢是無法圓了,她就這樣放下了嗎?并沒有,她還掛念著徐志摩,默默地等待著,一旦看到機會,又將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
那一份思念和愛就像死灰一樣,隨時都能因為風而復燃起來。
1928年,她給自己下了一個艱巨的任務——翻譯《水滸傳》。這是一項非常巨大的文化工程,一個人很難完成,必須要有幫手。
沒有多想,她的腦海中馬上就浮現出一個人——當年給泰戈爾做翻譯的徐志摩。這一次,她終于有正當理由向他請教了。
聽說要翻譯《水滸傳》,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徐志摩也很感興趣。當聽說她要把《水滸傳》的英文名翻譯成《四海之內皆兄弟》(All Mem Are Brothers)時,他表示了認可和贊許。
找到了缺口,賽珍珠于是不斷地給徐志摩寫信,他也積極地回復著。
感覺時機成熟了,她就開始發起進攻。一次回信,她投石問路地問徐志摩:《水滸傳》為什麼寫的都是英雄好漢的故事,很少有英雄與美女的愛恨纏綿?
當時,因為陸小曼的緣故,徐志摩已經體驗到了愛的疲勞。為了延續這段感情,填補陸小曼的瘋狂消費黑洞,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滿懷夢想的青年,整日奔波于上海與北京兩地,目的就是上更多的課,賺更多的錢,讓陸小曼盡情花費。
身體的透支,終會讓男人身心俱疲。徐志摩疲勞了,開始對愛情和婚姻產生質疑。
因此,看到賽珍珠提出的問題,他不再充滿樂觀和浪漫,由衷地感嘆說: 這恰說明了他們看透世事的通達,好漢們知道世間只有「情」字最累人!
收到回應,又觀測到徐志摩與陸小曼之間的矛盾,為徐志摩感到同情的同時,賽珍珠恍惚之間又感覺機會來了,那一塊死灰正在慢慢地復燃起來。
女人的直覺告訴賽珍珠,這是一次機不可失的機遇。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的男人最脆弱,最需要愛、理解和溫柔,一旦遇到了關注他的女性,一般會淪陷的。
于是乎!賽珍珠開始展開攻勢。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是煉獄、火場,也要閉著眼睛跳進去。
中年賽珍珠
斟酌再三之后,她直接寫了一封情意濃濃而大膽的情書,直言不諱地表白說:
「我不想憑此得到你的愛,只希望你能從中找到力量……其實大家都一樣,在痛苦的婚姻中,更加期待真愛的到來。」
忐忑等待許久之后,徐志摩在同年7月回了信,模棱兩可地表了態:
「我跌倒在生命的荊棘里,只有康河的水能為我療傷。」
隨后,他放下陸小曼,跑到英國劍橋學習去了。
看到這樣的回復,賽珍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以為他不是在拒絕,而是選擇了逃避。
但讓她不知道的是,徐志摩并不是逃避,前往劍橋大學純粹是為了個人事情,為了幽會曖昧不清的凌叔華。
所謂的「康橋」還有那個拿著一把傘的女子,也許就是凌叔華了。
無疾而終,賽珍珠也去了美國,開啟了第2段戀情。
四、愛上與徐志摩相似的人,穿著旗袍離開人世
1929年回到美國,賽珍珠認識了出版商查德·沃爾什,對他產生了濃厚興趣。
其實,她被查德·沃爾什吸引到,倒不是他才華出眾,又或英俊瀟灑,而是他眉宇之間有徐志摩的影子。
賽珍珠
當時,查德·沃爾什管理的公司瀕臨倒閉,一直被危機弄得焦額爛頭。而此時的賽珍珠也好不到哪里去,事業發展低迷,感情也不順暢。
一來二去,他們就深入交往了。
查德·沃爾什善解人意,知道賽珍珠擅長寫作之后,鼓勵他繼續發展下去。受此激勵,她決定下決心寫出一本巨作,讓世界感到震撼,同時也改變自己和查德·沃爾什的處境。
在這一本書里,她還做了一個決定,不再讓徐志摩的影子出現。
回憶數十年間在中國的所見所聞,特別是鎮江、宿州和南京的經歷,讓她思泉涌動,一口氣就完成了長篇小說《大地》,此后于1931年在查德·沃爾什的公司中出版。
小說才發行就引起了轟動,首印的100萬冊被哄搶一空,她和查德·沃爾什正慢慢地重返人生巔峰。
帶著名和利,她又回到了金陵大學。可這次她沒有收到好消息,而是一個噩耗——徐志摩飛機失事了,去世時年僅35歲。
正如南京停不下的雨一樣,她的淚水一直與雨水一起嘩嘩直下。
后來,為了緬懷這一位得不到的愛人,她的小說中又出現了他的影子,不過結局大都一樣,那就是男主無一例外地先于女主死去,有一部的男主是死于空難。
1934年,母親離開了人世,她異常悲傷。盡管與丈夫相濡以沫和同生共死過,但愛情已死,她的心也死了。
于是,她鼓起勇氣離了婚,回到了美國,與查德·沃爾什結合。
1938年,她迎來了人生巔峰。憑借小說《大地三部曲》,她斬獲了諾貝爾文學獎,成了第1位獲此殊榮的女作家,同時也是美國第2位得到該獎的作家。
因種種原因,此后長達30年的漫長歲月里,她不再回到中國,只能把青春、愛戀和思念的人留在腦海中,接著又尊敬地把他們放進作品里,讓一切變成永恒。
1973年3月6日,帶著巨大的遺憾,她離開了人世。
不過,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中國,要求穿著旗袍進棺墓,墓碑要用漢字撰寫。為此,她親自留下了三個篆書漢字——賽珍珠。
結語
出生4個月后來到中國,賽珍珠幾乎將上半輩子都放在了中國。在這漫長而又短暫的光陰里,她與中國人共處、共樂,學會了中華文化,變成了「地道的中國人」。
這些特殊的經歷,不僅讓她在文學方面成就很高,還在平等看待中國人的基礎上,喜歡上了才華出眾的徐志摩。
只可惜,她的這個愛并沒有得到回應,更是在徐志摩去世以后,完全沒有了結果。
愛而不得,這并不影響她對中國的感情,在去世之前,她就為自己的后事做了交代,不僅穿旗袍離開,還將漢字刻在自己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