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晚清巨富盛宣懷去世,他給后代留下了大概100多億的財產。不出意外的話,這些財產,足夠他的子孫們花個幾輩子了。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盛宣懷的子女們,大多晚年窮困潦倒。他最看重的兒子盛恩頤,竟活活餓死在自家大宅。還有他最寵愛的小女兒盛方頤,則成為了他八子八女中命運最悲慘的一個。
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盛家八小姐,被盛宣懷捧在手心里長大,從未嘗過人間疾苦。成年后,如愿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他們的婚禮甚至驚動了整個上海灘。然而,盛方頤婚后的日子卻是一片狼藉,最終在47歲時含恨而死。
臨死前,盛方頤盯著父親的遺像,哀怨地說道:「阿爹,是您害了我,您不該對我如此寵溺……」
盛方頤是盛宣懷最小的女兒,她出生的時候,盛家正是鼎盛時期。
在此之前,盛宣懷整日忙于締造他的商業帝國,根本無暇顧及孩子們,所以盛方頤的十幾個哥哥姐姐幾乎都沒怎麼享受過父親的寵愛。
到盛方頤出生的時候,盛宣懷的商業版圖業已成型,并且十分穩固,他也終于有時間可以陪陪家人,陪陪孩子了。
剛好這時,盛方頤出生了。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兒,58歲的盛宣懷心都要萌化了。盡管盛方頤的母親出身卑微,可是絲毫不影響他對女兒的寵愛。
在商場打拼了大半輩子的盛宣懷,其實并不懂得怎麼教育孩子,他的愛也非常簡單粗暴,女兒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辦法去夠一夠。
再加上盛方頤是母親蕭夫人唯一的孩子,這讓她享受到了雙倍的寵愛。從小到大,她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管走到哪里,后面都是一大堆傭人。她想要什麼,只需要小手一指,就立馬有人給送到跟前,根本無需她親自動手。
有一次,盛宣懷回到家,像往常一樣,直奔小女兒盛方頤。大老遠,他就聽到小方頤在哭泣,于是他趕緊小跑著來到女兒身邊,將她抱在懷里,一邊給她抹眼淚,一邊柔聲問她怎麼了。
盛方頤告訴父親,自己心愛的玩具破了一個洞,她很傷心。盛宣懷一聽樂了,然后說道:「這有什麼,爹爹明天就讓人給你再買一個新的!」小方頤聽后,立馬止住了哭泣,跑去玩了。
蕭夫人見狀,不免有些嗔怪,她開玩笑似的對盛宣懷說道:「你這麼寵著方頤,我真有點擔心她長大后連一點挫折都受不了。」盛宣懷聽了這話,不由得陷入沉思。
其實,在亂世中起家,赤手空拳打拼成為頂級富豪的盛宣懷,怎麼會不明白「慣子如殺子」這樣的道理。
可是,知道卻未必就能做到,父愛的天性終究還是戰勝了理性。盛宣懷心想,自己盛家家大業大,就算他把女兒給慣壞了,大不了養她一輩子,又不是養不起。
就這樣,盛宣懷對小方頤的寵愛并未減少半分,反而日益濃烈。可是,畢竟盛宣懷年歲已大,就算他有這個心,怕也是沒那個力了。終于,在盛方頤12歲那年,盛宣懷還是撒手人寰了。
教養盛方頤的任務,頓時落到了蕭夫人一人身上。這個常年生活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喪夫之后,女兒便成了她最大的依靠。于是,她對女兒更加寵溺了,事事都順著女兒的心意來。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上海灘日益繁華。正值十八芳齡的盛方頤,正是活力無限、好奇心旺盛的年紀。在很多高檔的戲院、電影院、歌舞廳、晚宴中,經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這樣青春靚麗,又貴氣逼人的女孩子,自然引得不少公子哥兒的覬覦,清末江南首富的外孫彭震鳴便是其中之一。
看到盛方頤的第一眼,彭震鳴便深深地陷了進去。戲罷散場之后,盛方頤在傭人們的前呼后擁下,坐上了一輛豪華轎車,疾馳而去,彭震鳴連忙駕車追隨。
看到汽車駛入盛家大宅,彭震鳴加足馬力跟了上去,盛家的傭人們還以為這是八小姐帶回來的朋友,問也沒問就把他放了進去。
就這樣,彭震鳴在盛方頤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闖進了她的生活里。
作為一個情場老手,彭震鳴太知道怎樣才能打動盛方頤的心。他知道盛方頤自小便見慣了各種奇珍異寶,用物質根本打動不了她,得用心。
為此,彭震鳴整天想盡各種法子哄盛方頤開心。盛方頤喜歡聽戲,彭震鳴便親自登台為她獻唱。盛方頤喜歡參加派對,彭震鳴就帶她去最好玩的舞廳。盛方頤過生日時,彭震鳴在上海最豪華的地方為她舉辦生日宴。
此外,他還奉上了一籮筐又一籮筐的情話。在彭震鳴的強烈攻勢下,盛方頤錯以為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浪漫的愛情。只用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彭震鳴便徹底攻下了盛方頤的心。
當盛方頤告訴母親,自己談戀愛了時,她天真地以為,母親會像以前那樣,對她有求必應,舉雙手支持她和彭震鳴。可是,沒想到,蕭夫人眼光毒辣,她一眼就看出了,彭震鳴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再派人一調查,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想。原來,別看彭震鳴是江南首富的外孫,可是其實,他的家境非常一般。
不過,他還算幸運,有他舅舅周筠光庇護,他依然能享受到開豪車、住豪宅、揮金如土的生活。
一想到女兒要嫁給這樣的浪蕩子弟,蕭夫人是一萬個不愿意,她告訴女兒,這種整天啥事不干,就知道唱戲的男人嫁不得,根本就靠不住。
可是不管蕭夫人說什麼,盛方頤都已經聽不進去了。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愛情也是。
最終,蕭夫人拗不過女兒,同意了兩人的婚事。但是,她也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讓彭震鳴的舅舅認彭震鳴為干兒子,這樣彭震鳴的家世聽起來也算過得去,勉強能夠配上盛家了;二是,二人的婚禮要在大華飯店舉行。
彭震鳴聽了這兩個條件后,半喜半憂。第一個條件好說,舅舅本來就拿自己當親兒子看待,倒是第二個,就難辦了。在大華飯店舉辦婚禮,費用相當高昂,別說是他,就是他舅舅也未必拿得出來。
不過這也難不倒彭震鳴,他拿出自己追求盛方頤時的那股勁頭,死纏爛打地央求舅舅和舅媽對他施以援手。最終,周筠光拗不過自己的外甥,變賣了家中一部分珠寶首飾,才算是湊齊了辦婚禮的錢。
一切準備齊全后,盛方頤和彭震鳴在大華飯店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那一天,盛方頤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也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會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除了盛大的婚禮,盛家的陪嫁也令人咂舌。金銀珠寶就不說了,蕭夫人還豪氣地拿出自己的積蓄,為小兩口蓋了一處花園洋房,另外還送了他們好幾處普通房產,將來作收租用。
此外,蕭夫人還為二人購置了一輛豪車,車牌號為「87」,寓意八小姐和彭老七,也就是盛方頤和彭震鳴。
可以說,蕭夫人為了寶貝女兒將來的幸福,把她們這個小家庭武裝到了腳趾頭。如果盛方頤和彭震鳴婚后不作妖,規規矩矩地生活,那麼他們倆必定能夠衣食無憂地過完此生。
可是,後來事情的發展,就遠非蕭夫人能控制得了的了。
剛結婚的那段日子,彭震鳴還算老實,守著盛方頤安安生生地過了一段日子。自從盛方頤懷孕后,彭震鳴體內的花花腸子便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經常以「不打擾盛方頤安胎」為由,留宿在外面,徹夜不歸。
偶爾回來,也是費盡心力哄盛方頤開心,然后再騙取一些她的嫁妝,就繼續出去鬼混。看到丈夫這副模樣,盛方頤只會在家里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拿丈夫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其實,作為一個從封建大家庭里走出來的女子,盛方頤早已見慣了那些大老爺們三妻四妾的情景,可是,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她還是接受不了。
自小,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曾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于是,盛方頤想盡各種辦法,想要管住自己的丈夫,可到最后,盛方頤發現她越管得嚴,丈夫的反抗就越激烈。
盛方頤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丈夫婚后就變了個樣。她一遍遍地質問彭震鳴,本以為會激發出丈夫的懺悔之心。沒想到,丈夫卻說道:「外面的女人多溫柔啊,從來不對我說重話。你看看你,整天對我大吼大叫,根本就沒把我放眼里,你有個女人樣嗎?」
聽到彭震鳴這毫不掩飾的嫌棄話語,盛方頤震驚地癱坐在地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讓她更加絕望的是,彭震鳴還迷上了賭博,每天上門討要賭債的人,攪得她不得安寧,盛方頤只得拿出自己的嫁妝,填補丈夫留下的窟窿。
到這一刻,她想起了母親說過的話,心中萬分悔恨,她不該如此倔強,不聽母親的勸告。
可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重重打擊下,盛方頤覺得自己的人生已走到絕路。為了逃避現實,盛方頤迷上了抽食鴉片,只有在煙霧繚繞中,她才能暫時忘卻痛苦。
自從迷上鴉片后,盛方頤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開始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讓她從消沉中振作起來。
最開始時,家里來客人了,她還會下樓去接待一下。到了後來,不管多重要的人來她家,她都懶得下去應付。
對孩子亦是如此。有一次,她的小兒子在外面跑著玩兒時,不小心磕破了頭,頓時鮮血直流,家里的傭人們都嚇壞了,生怕回去后盛方頤會遷怒她們。
沒想到,當盛方頤得知兒子受傷的消息后,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就趕緊把他送到醫院去吧。」然后就繼續躺那兒抽她的煙。
一個嗜賭如命,一個吸食鴉片成癮,再豐厚的嫁妝,也禁不住這樣折騰。沒用幾年,盛方頤的日子就開始捉襟見肘起來。
看到這副情景,蕭夫人惱怒不已,悔恨當初不該那麼寵溺女兒,以至于如今她受點挫折就一蹶不振了。
可是惱歸惱,她還是會不時地貼補女兒。後來,蕭夫人也離世了,盛方頤的經濟狀況變得越來越壞。
沒有錢吸食鴉片,盛方頤就把母親送她的花園洋房,和其他房產都賣掉,帶著幾個孩子租房住。
堂堂首富家的女兒,竟然淪落到了租房住的境地。這樣的結局,不僅絲毫沒能讓盛方頤感到羞愧,反而讓她更加怨恨起自己的丈夫,盛方頤把自己人生的不幸,全部都歸結到丈夫身上。
即使窮困至此,盛方頤也不肯戒掉鴉片,在她看來,鴉片已經成了她在這世間唯一的寄托,沒有了它,那麼她活著就更沒有什麼指望了。沒錢買上等的大煙,那就買便宜的。在劣質大煙的作用下,盛方頤的煙癮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糟糕。
明明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可是盛方頤卻如同一個老嫗,枯瘦如柴,皮膚暗淡無光,目光呆滯,連牙齒也掉了一大半。任誰看了,也難以相信,二十年前,她曾是一個流光溢彩的大小姐。
上海解放后,隨即開展了轟轟烈烈的禁煙運動。盛方頤想到以后即將面臨無煙可吸的境地,惶恐不安起來,她越想越害怕。
于是,在一個傍晚,盛方頤把自己所有的鴉片都擺在面前,一邊吸,一邊回顧自己這悲慘的一生,淚水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
恍恍惚惚中,她仿佛看到了父親盛宣懷,又仿佛聽到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小方頤啊,這世道太亂,也不知道我能護你到何時?」
盛方頤喃喃地應道:「爹爹,既然您護不了我一生,當初就不應該那樣寵我。」說罷,盛方頤將一塊生鴉片放入嘴中,艱難地吞咽了下去。然后,慢慢躺到床上,等待著生命的終結。
盛方頤去世后第二年,彭震鳴被卷入了一樁金錢案中,被送去勞改。不久之后,因為害怕,他用一根繩子了結了自己。自此以后,她們的7個孩子,徹底成了孤兒。
回看盛方頤的一生,實在是令人可悲可嘆。
明明拿了一手王炸的牌,到最后卻給打了個稀爛。這一切,歸根到底,還是父母對她沒有底線的寵溺。
林則徐曾說過:「子孫若如我,留錢做什麼,賢而多財,則損其志;子孫不如我,留錢做什麼,愚而多財,益增其過。」
真正的愛子,不是留給她們金山銀山,而是教會她們如何才能成為自己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