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光慈
民國時期的風流才子遇上知他心腸的小家碧玉,本是天作之合的他們卻是注定沒有結果的虐戀。
他們的認識是一場命中注定的互相吸引。
在那個思想激蕩的年代,新文化運動讓文學界幾乎變了一個樣,詩人也有了更多的表達自由。
而蔣光慈正是其中的領軍人物,年少才子風流一部詩集《新夢》讓蔣光慈走進了公眾視野,也開始了他與宋若瑜的緣。
而當時同樣對愛國運動極其感興趣的宋若瑜,在夜晚一次又一次拜讀蔣光慈的文章,更覺自己與他志趣相投。
新夢
那時的蔣光慈風頭正盛,發往他們那兒的書信每天都有上千封,而這些幾乎都是流水書信,蔣光慈很難認真地看完每一封。
而這麼多書信中,蔣光慈卻單單對宋若瑜寄來的信起了極大的注意和興趣。
他從宋若瑜的來信中感受到了兩人靈魂的相吸,在收到信的第二天,蔣光慈立馬提筆給宋若瑜回信。
桌面上的信紙與郵票越堆越高,而兩人的感情也在這一封一封信箋中日益升溫。
蔣光慈青年時期
盡管兩人未曾謀面,但兩人字里行間中的心靈相通早已超越了現實難以逾越的鴻溝,蔣光慈對信中這個神秘女孩產生了好感。
現代的網絡早已發達普及,網戀早就不被認為是什麼少見的事兒,可仍存在很多人不相信網戀,認為其虛無縹緲。
可就是在那樣的民國時期,這對戀人的書面往來持續了六年之久,而終于在六年的了解和互訴衷腸之后,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了。
1925年,宋若瑜來到北京,她與蔣光慈的初見是在北京火車站的月台上。
盡管是雙方第一次見面,可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認出了彼此,六年間書信中的纏綿與思念傾瀉而出。
民國時期照片
兩個人見面后盡管有許多話要說,可苦于蔣光慈有工作需要立即前往張家口,所以兩人只是匆匆見了一面。
之后又是長久的分別。
這是幾乎是一段柏拉圖式戀愛,聽上去很浪漫,但風險也十分大,特別是在那個當時戰爭年代,甚至無法保證生命,愛情又如何有保障。
這種異地戀讓宋若瑜心里特別沒有安全感,她曾單方面解除和蔣光慈的關系,甚至不回復他的書信。
蔣光慈慌了神。
為了勸回宋若瑜,蔣光慈可謂煞費苦心。他在信中這樣寫道:你噴氣如蘭,你如蘭花的清幽,我懇切地盼望著你……
試問這樣動人細膩的情話,又有幾個女孩不會心動?
是的,宋若瑜淪陷了,淪陷在蔣光慈的「溫柔鄉」中。
盡管兩人重歸于好,但蔣光慈心中卻始終有顧慮,許是經歷過一次分手,蔣光慈總擔心宋若瑜會對這段感情失去信心。
蔣光慈在俄羅斯
而結婚是打消宋若瑜顧慮的最好辦法,蔣光慈于是下了與若瑜結婚的決定。
一切準備妥當,可命運總是在捉弄這對苦命鴛鴦。
其實早在蔣光慈還未前往蘇聯留學時,家中就已經為他尋了一門親事。這個女子名叫 王書英,王書英不僅出身大家,也是他的青梅。
家族中父母并未詢問蔣光慈任何意見就擅自同意了這門婚事,這讓本就是思想進步的蔣光慈十分嫌惡父母的獨斷。
同時他一直將王書英視為自己的妹妹,對她沒有一絲絲的男女之情。
蔣光慈十分抗拒這段父母安排的婚姻,他一直在逃避從未正面面對這件事。他以為只要他逃避這段婚姻就會不了了之。
可對方是大地主出身的家庭啊!!出于家族利益,對方選中了當時人中翹楚的蔣光慈,這豈是他逃避就能拒絕的?
蔣光慈的結婚對象王書英(左一)
而婚姻之事又怎能是兒戲,縱使他有千般百般不樂意,也無法憑一己之力阻止家族的安排。
與此同時,宋若瑜也遭受著不小的麻煩。
青春妙齡的宋若瑜擁有纖細的腰肢,加之學習成績優異,待人熱情大方,一直被譽為這所聞名中原的女師的出類拔萃的一朵校花。
她一直是各種學生愛國運動的積極參與者,可在現在被譽為新時代女性的她,在當時的學校看來就是離經叛道。
宋若瑜被勸退了。
有著傲人的才情,嬌媚的臉蛋兒又如何?在當時這些只會成為被別人攻擊的話題。
蔣光慈紀念集
那時的宋若瑜不僅面對學校的壓力,經濟上也是入不敷出。她受著生活的雙重打擊。
貧苦的日子里,僅能靠和蔣光慈的書信往來,尋求些許的慰藉。
在別人看來虛無縹緲的愛情,竟是宋若瑜當時唯一的精神支撐和前行的動力。
宋母見到女兒這般,心里十分心疼,那是他們唯一的一個寶貝女兒啊……
若瑜的父母都是農民,家中曾有九個小孩,但均死于非命,可想而知他們對宋若瑜是多麼的寶貝,若瑜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他們視為掌上明珠的寶貝女兒,如今受到如此委屈,做父母的不可謂不是心如刀絞。
蔣光慈和朋友
而宋母未曾想到女兒陷入如此境地,竟還有心思與一個早已有婚約的人私下來往,便讓若瑜與蔣光慈斷了關系。
為了改變宋若瑜母親對他的不滿與偏見,蔣光慈只好回到家鄉,與父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并承諾將王書英妥善處置。
開始,蔣光慈的父母自然一百個不愿意,放著這麼好的姻緣不要,反倒去找一個普通農民的女兒,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胡鬧。
奈何蔣光慈態度堅決,蔣光慈父母也只好嘆息勉強同意。
蔣光慈說服族內長輩與王書英建立姻親關系作為他毀約的補償,同時將王書英認作他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妹妹」。
而王書英的家族想要的不過與蔣光慈一家更近一步關系罷了,見蔣光慈態度如此堅決,也只好作罷,那時的婚姻又有幾分真情呢?
蔣光慈發表的文章
蔣光慈處理好了這一切,本以為宋母這樣就能放下心中芥蒂,將若瑜放心托付與他。
可其實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的書信之戀便沸沸揚揚傳遍了宋若瑜的老家。
宋若瑜的父母都是極其傳統的人,又怎可能放心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面都不曾見過幾次的男人。
為了徹底打消蔣光慈的念頭,宋若瑜的父母竟張羅著給自己的女兒覓新的兒郎。
可憐若瑜與光慈在信中已到談婚論嫁的程度,本以為王書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
誰曾想半路卻殺出個「岳母娘」!
宋若瑜無計可施,只能回南京繼續自己的學業,以打消父母為她尋覓新郎的念頭,讓其他的以后再說。
而蔣光慈這邊也回到了上海做一名教書先生。
南京與上海不似南京與俄羅斯,兩人的地理位置近了許多,也多了許多能夠見面的機會。
而對于此始終持反對態度的宋若瑜父母也耐不住寶貝女兒的苦苦哀求,終是同意了她與蔣光慈繼續交往。
蔣光慈紀念集
盡管父母對寶貝女兒與蔣光慈六年的書信之戀十分不滿,在他們看來宋若瑜應該找個老實人家嫁了。
可在這亂世中十分的真情實意多麼難遇,宋若瑜的父母知道女兒心系蔣光慈,而這個男子也是真心對自己女兒,也就不再干涉。
故事到這里本該圓滿的結束。
可惜,上天似乎過分「眷顧」這對苦命鴛鴦。
宋若瑜曾給蔣光慈寫過這樣一封信:「一陣可怕的秋風又忽忽地吹過來了!淡黃色秋葉仍是面帶著愁容,一片一片地飄零在小路的中間,又被她們的皮鞋——堅硬似鐵的高底皮鞋踏得粉碎——呵!我真不忍心!她們真忍心呵!……」
此中話語蘊含的絕望,恐怕只有親歷者才能明白個中滋味。
可見若瑜在一次又一次打擊中心境早已悲涼,而這樣的她的身子,又怎可能健康的起來?
盡管蔣光慈曾在書信中這樣寫道: 海可枯,石可爛,我倆的愛情不可滅!而這些卻也無法使宋若瑜日漸孱弱的身子好起來。
是的,宋若瑜得了肺病,在那個醫療不發達的年代,任何肺病幾乎等同于絕癥。
窗外,淅瀝瀝地下著小雨,秋雨霏霏,秋意蕭瑟。而人生,相逢又何必相識啊!
蔣光慈成就
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如良辰美景虛設,又與何人說千萬般風情?他們的故事,更像一副悲情寂寥的秋景圖。
其實宋若瑜的肺病在小時候就已經有了病根,而這些事情又一次次累積。
而這種種的因,使得若瑜染病這一「果」幾乎是必然。
那時的肺病極具傳染性,雖然宋若瑜的父母不喜歡蔣光慈,但他們知道蔣光慈這樣優秀的男子沒必要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
還是肺病這樣一個定時炸彈。
宋若瑜的父母找到了蔣光慈:「我們知道你對若瑜的真心,你若是選擇不娶她,我們也不會怪你。」
而蔣光慈堅定地說:「若瑜,我必是娶定了。」
「我不怕染病,即使染病,夫妻也該一起不是麼?」
好一個風流才子!卻因她而停留轉性。這不離不棄的愛情惹得多少世人羨慕!
宋若瑜此時很虛弱,蔣光慈甚至不確定宋若瑜還能陪著他多久。
這時候所有人都勸誡蔣光慈,沒必要將自己栽在一個病美人手里,甚至于連自己的性命都沒有保障。
可自古才子多情,蔣光慈義無反顧的和宋若瑜結了婚。
沒有隆重的婚禮,沒有昂貴的婚戒,甚至沒有永恒的蜜語和誓言,兩人就這樣完婚了。
二人的婚禮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婚姻比誰都牢固,他們的感情在亂世中如明珠,足以點亮彼此生活。
結婚后,蔣光慈說服若瑜放棄學業,宋若瑜想到自己的身體,于是和蔣光慈一起去了上海,在那里一邊養病一邊靠畫畫補貼生活。
這樣的生活本很美滿,兩人終于打破距離的枷鎖,得以廝守在一起。
蔣光慈常常在一天勞累過后,回到家看到妻子仍在等待著他的回來,蔣光慈默默上前親吻其額頭,而若瑜也報之以淡笑。
而每每若瑜畫累的時候,也總能在書桌上看到蔣光慈為她泡的熱茶,茶香氤氳,似他們的愛情淡雅雋永。
兩人心意相通,在一起不需要過多言語。
蔣光慈和宋若瑜覺得這樣就很好,不需要過多言語,不需要轟轟烈烈的劇情。
蔣光慈著作
可上帝卻偏偏不讓他們如愿,上帝偏偏要拆散這對壁人。
在他們的故事中,好景注定不長。僅僅是一個月過后,宋若瑜的病情加重。
蔣光慈不得不將宋若瑜送往廬山靜養,因為以她的身體和她的肺部狀況,需要清新的空氣和輕松的環境。
蔣光慈望著病床上的妻子,一滴淚,自鼻尖淌下。
而病痛中的宋若瑜勉強扯出一絲微笑,似乎在無聲的安慰蔣光慈。讓他不要因此而難過。
而故事到這里又給了人一絲希望。
兩人的故事集
許是因為廬山人杰地靈,到了廬山后的宋若瑜偶爾品茗會友,身體似乎比起以前好上一些。
她還給蔣光慈寫了一封信:蔣郎,自來廬山后,身子漸漸好轉,勿念。
蔣光慈收到信后欣喜若狂,甚至就要去廬山見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可還是為了事業按捺住這個念頭
他想,等若瑜身子骨好了,再去也不遲。
而宋若瑜自寫下那封信后,身體就急轉直下,原本只是偶爾發燒的她開始日日發熱。
甚至開始咯血。
而同樣是為了不耽誤蔣光慈的事業,她將自己的身體狀況瞞了下來,只是一個人每日承受著病痛。
蔣光慈在上海
她又怎知,沒有她的世界,蔣光慈有再多成就又如何,更不要說幸福。
一直到宋若瑜被送到廬山的牯嶺醫院,蔣光慈才知道,妻子已經不行了。
蔣光慈在方志敏的陪同下去見了妻子最后一面。
在蔣光慈到時,宋若瑜已經氣若游絲,若瑜撐著想見蔣光慈最后一面。
蔣光慈在見到若瑜那一刻,突然控制不住的失聲;「瑜!你怎能這樣傻,你又怎忍心扔下我……」
宋若瑜已無力回話,1926年11月6日黎明,在丈夫蔣光慈和方志敏的陪伴下,宋若瑜告別了人世,這年,她才剛剛23歲。
報紙報道
蔣光慈在極度悲痛下寫了這樣一首詩:
「她的手已經涼了,面孔白了,她的血脈已不流動了,她的眼睛閉了——已經失去了生命;她身上的衣服似雪般潔白。」
他不忍妻子衣物入土,保存著若瑜曾經的衣服,好像那樣若瑜就從未離開。
宋若瑜遺照
蔣光慈看著窗外的落葉,寂寥的秋風如他們的愛情,他提筆寫下:
「樓上的秋風起了,吹得大地蒼涼;滿眼都是悲景呵,望云山而惆悵!」
而這或許是蔣光慈在宋若瑜離世后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的看法。
蔣光慈對宋若瑜的愛和思念持續了他的整個人生。
蔣光慈保留著宋若瑜的生前衣物,而每當無人之際,他總將若瑜的衣物拿出來,一個人黯然神傷。
他在宋若瑜兩周年忌日這樣斷腸的寫道;:
「在那云霧迷朦的廬山高峰,有一座靜寂的孤墳, 那里永遠地躺著我的她, ━━是我的不幸早死的愛人。」
蔣光慈寫給亡妻的信
對亡妻的思念不斷纏繞著蔣光慈,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打擊,讓蔣光慈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是的,他也染上了肺病。
他們之間的情比金堅,蔣光慈又怎可能丟下宋若瑜一個人獨活。
在受到身體上的病痛和對妻子無比的思念雙重折磨了四年后,蔣光慈便因憂思、勞碌過度而病逝了,這年,他年僅30歲。
「若瑜,在廬山等我,我來陪你了……」
這是蔣光慈的最后一句遺言,對死亡的淡然和對人世的超脫,讓人自愧不如。
又或許,在宋若瑜離開的那一天,他的心就隨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