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離世后,費孝通常登門探望,楊絳:樓梯難走妳不要知難而上

珮珊 2023/01/22 檢舉 我要評論

費孝通

他在中國文化領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他的履歷也比較特殊。

有一項更是獨一無二,堪稱史上第一人:他曾在女子學校就讀,是全校唯一的男生,同學都是扎著辮子、穿著裙子的女孩子,他成了在花香蝶影中穿梭的那只勤勞「蜜蜂」。

人到晚年,他去探望曾一起在女校就讀的老同學楊絳女士,兩人交談十分和諧,一起回憶過往,談笑風生。

楊絳

但有一次他去探訪后,楊絳送他出門,在樓梯口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樓梯難走,妳就不要知難而上了。」

這話的言下之意似乎在拒絕他的情意。

而楊絳此番言論一經流傳,也讓她遭到了不少口誅筆伐,有人批判她擺高姿態,說她自作多情。

其實對這兩位發染銀霜、跨越世紀的老人來說,他們的情感世界只有他們自己能深諳其意。

而外人對此事議論紛紛,就如用手指向夜幕那半壁星海,看似在同一空間,實則距離相差何止十萬八千。

拋開八卦的角度,跨越時空去回味那個思想新舊交替的年代,如萬縷云絲難以捉摸,又似經典舊書卷,泛著落葉黃,回味感慨涌進心海。

老年費孝通

費孝通,1910年生于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起點不錯,但求學之路卻磕磕巴巴,甚至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費孝通的中學時光在女子學校度過了一年多,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皆因他自小身體瘦弱如豆芽菜,性格溫和禮貌。

可溫和到被人欺負了不敢吱一聲,也是讓父母犯了愁,父母尋思著把兒子送到女子學校,怎麼受欺負也不會受多大傷吧。

但學校不是想轉就轉,但正好振華女校就在他們家斜對面,父母便借著和女子學校校長的情份好說歹說,把兒子塞進了這所學校。

這事淪為街坊鄰居的笑料,都認為費孝通這孩子將來不會有多大出息。

費孝通

可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只是費孝通傳奇人生的開始,當初弱不禁風的「小豆芽」,日后卻能在洶涌跌宕的人生海洋中翻騰搏擊,活出波瀾壯闊的人生。

初上振華女校,面對著清一色的「女兒國」成員,費孝通感到極不適應,而女生們也不適應他,把他視為「異類」,討論課題、玩游戲從不跟他一塊兒。

一個人的學習生涯總是太寂寞,費孝通試圖主動跟女同學溝通,但因為過于靦腆,不善言辭,還是說不到一塊兒。

過了一段時間,學校新轉來了一個女同學,她的性格開朗又細膩,對被孤立的費孝通倒是十分和善,她就是楊絳。

楊絳

楊絳學習悟性強,思考問題時冷靜、不受干擾,課外游戲時卻伶俐活躍,把靦腆拘謹的費孝通也帶得活潑愛運動了。

于是兩個小朋友順理成章地成了同窗好友,既是好友,共鳴會有,思想分歧也會有,爭爭鬧鬧中,成為一對歡喜冤家。

不過讓兒子一直待在女校到底不合適,一年后,費孝通父母經斡旋讓兒子轉入了東吳大學附中,兩個同窗的歡喜冤家也就暫時別離了。

費孝通

學識的增長換來的是思想意識的飛升覺醒,20年代的中華大地經歷了被日寇入侵、饑荒、疾病、文化變革,責任感使命感也在費孝通的心里逐漸滋生萌芽。

要學會治病救人,要捍衛家國!

費孝通立志要成為救死扶傷的醫生,他報考了東吳大學醫學系,憑著名列前茅的成績,被順利錄取。

昔日弱不禁風的「小豆芽」誓要長成參天大樹。

而在東吳大學的校園里,他又邂逅了熟悉的她。

再見楊絳,她已出落成外表溫婉聰慧的17歲少女,她本有意考清華,可是那一年清華并沒有在她所在的地區招生,所以求學心切的楊絳便轉入了東吳大學。

兒時伙伴再相遇,既熟悉又陌生,楊絳眼里的費孝通,已不是那個靦腆中摻著一絲怯懦的小男生。

如今的他,像壓抑了許久的一眼山泉,噴薄欲出,熱烈而奔騰。

而費孝通眼里的楊絳也顛覆了他童年時的記憶,昔日古靈精怪、熱情灑脫,如今含蓄內斂、淺言輕笑。

楊絳

再見老同學,楊絳對費孝通的變化給予了贊許與肯定。

而面對著楊絳,一種從未有過的初戀體驗,在費孝通心里開始萌芽。

在書香氣濃郁的大學校園里,一個女同學的才氣與內秀比外貌更有殺傷力,所以才氣過人不失嫻雅的楊絳成了不少男生心儀的對象,自然包括費孝通。

在學術探討上,楊絳喜歡與費孝通交流與溝通,兩人相互鼓勵,再加上昔日同窗之情,友誼自然比其他人更牢固。

但說起男女之情,費孝通有情,楊絳卻無意,她對費孝通尊重、鼓勵、信任,但卻沒有在他身上找到她渴望的那種電光火石的情感碰撞。

楊絳對費孝通依然是以同窗之誼相待,保持著禮數,留著距離,費孝通也知其意,他并不是死纏爛打之徒,而需要完成的學業和背負的使命感讓他不會放棄前行的步伐。

老年楊絳

受魯迅先生「棄醫從文」的影響,費孝通也認同「學醫救不了國民思想」的理念,便決然放棄了繼續攻讀醫科的想法,轉身投考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在被成功錄取后,費孝通再一次和楊絳告別。

而此時,楊絳所就讀的東吳大學由于學生對時政不滿,掀起了一場學潮,導致停課。

一心與學業為重的楊絳不愿學業就此中斷,便前往燕京大學借讀。

得知又能與老同學重聚,費孝通很是興奮,還幫楊絳解決了一些轉學中的復雜事宜,楊絳對他很是感激,兩人始終維持著友誼。

而一次前往清華大學拜訪老同學的經歷,讓楊絳遇見了改變她人生軌跡的人。

錢鍾書

那是在清華大學的「古月堂」前,楊絳要見的是自己以前的老同學蔣恩鈿,而和她同行的同學孫令銜則是來見他的表兄的。

在見到了昔日同窗好友蔣恩鈿后,隨著孫令銜的一聲「我表兄來了」,楊絳不由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個青年男子向他們走來,一身青布大褂,在當時風行穿洋西裝的人群中顯得似乎過于傳統保守,一副老式圓眼鏡架在鼻梁上,擋不住清朗灑脫的神色。

他就是錢鍾書,不經意的初次邂逅,卻在楊絳心中泛起了陣陣的漣漪,「眉宇間蔚然而深秀」是他對錢鍾書的第一印象。

而面對眼前這名慧雅不失靈動的女學生,錢鍾書心頭掀起了一股久違的悸動。

錢鍾書與楊絳

經歷了古月堂前的一面之緣后,原本決定借讀于燕京大學的楊絳突然改變了主意,轉而前往清華大學借讀。

轉學的原因究竟是因為在清華借讀不需要考試,還是因為在古月堂前那次不經意的邂逅,或許楊絳自己都不能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楊絳在清華的大多數時光都與錢鍾書有交集,或是探討學術,或是書信往來。

時日一長,那字里行間里流露的不僅僅是校友之誼了,逐漸地情波涌動,成為了形影不離的一對戀人。

錢鍾書在認識楊絳之前就已經是清華園的風云人物,被冠以「清華狂人」的稱號,由此稱號可以看出此人才華橫溢、性乖張、思想獨立、作派大膽。

錢鍾書

頭號風云人物戀愛了!

這自然是清華園內的一大新聞。

可當傳到一個人耳朵里時,勢必會掀起一場風雨,這個人就是轉入清華攻讀社會學的費孝通。

從之前公然單方面宣布自己是楊絳的男朋友,再到聽聞楊錢二人戀情后的失落,直到當面表白后被拒,費孝通的情感線從高亢熱情直到最后的滑鐵盧。

當時校園里盛傳兩件事,一是錢鍾書之前已訂婚,二是楊絳已有男朋友費孝通。

而面對風波,錢鍾書站到楊絳面前說:「我沒有訂婚。」

而楊絳直言:「我沒有男朋友。」

此后,兩顆心便緊緊靠在了一起。

楊絳與錢鍾書

1935年7月盛夏,驕陽似火,感情也熾熱如火的錢鍾書與楊絳在蘇州舉行了婚禮,從此相伴一生。

而對于費孝通來說,那段酸澀單純的單戀只是他豐富的情感世界中的一個青春印記。

童年時看見女同學時的拘謹羞澀、大學時期帶著幻想的暗戀,直到當面對女生示愛、公然向情敵宣戰時盡顯張揚沖動。

種種這些都體驗過一把,也算是將熱血的青春期情感全然釋放,再回首,那都是或沖動甚至有些幼稚的青春情事。

老年費孝通

釋放過了,他依然是那個理智的費孝通,人如其名,「孝」代表肩負著父母對他的期望,所以他有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

「通」則是通達,既然付出的情感得不到回應,那下一段感情不香嗎?只要不失上進與才華,他相信會等到屬于他的那份真愛。

他開始專注他的理想與抱負,他的遠大目標不是以出國留洋鍍金為榮,他的目光、他的關切在中國的大山里,在那偏僻的農村中。

他付出的情感傾注在那蒼茫的黃土大地上,當其他同學想著如何為自己的前程鋪路時,他想著怎樣為貧困的農民找一條出路。

在清華攻讀社會學時,費孝通就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親自前往農村考察,他的思想見識得到了不少同學的認同。

王同惠與費孝通結婚照

但有一個女同學似乎對他不怎麼買賬,經常為學術理論與他爭論,她就是王同惠。

但學術上的碰撞并非是真正的矛盾,在妳來我往的學術討論中,愛情降到了費孝通頭上,他與王同惠從爭論發展到互生情愫,互為理解。

1935年,費孝通與王同惠的愛情終于修成正果,結為伉儷。

從清華大學研究院畢業后,拿到該校公費留學資格的費孝通本可以即刻出國留學,但他選擇了前往廣西偏遠的瑤山進行實地考察。

愛一個人就要陪他共赴山水,不管路途偏遠艱險,王同惠義無反顧地跟著費孝通進了瑤山。

在瑤山,費孝通王同惠夫婦與當地山民同吃同住,體會著他們的辛酸疾苦。

王同惠與費孝通結婚

此次征途既艱辛又極具意義,還透著些許浪漫,但誰知這對新婚夫婦卻遭遇了一場重大災難,最后竟成了悲劇。

大瑤山博大神秘卻險象環生,這日,費孝通與王同惠深入瑤山考察地況,費孝通不慎踏入了一個陷阱中,腿腳被一個鉗子似的東西緊緊咬住,原來這是獵人為捕獵下的套。

眼見丈夫難以掙脫,王同惠心急如焚,身在大山深處,四周卻無一人,大聲呼叫,只能聽到自己的回響。

兩人都沒有什麼經驗,救夫心切的王同惠沒來得及細想,轉身便去尋找救援,可是這大山密林如同沙漠,很難辨清方向,就是當地人都不敢冒然行走。

沒有分析清地況的王同惠面對著迷魂陣般的險山密林,沒能為丈夫拉來救援,卻讓自己深陷險境。

直到第二天傍晚,因受傷困在原地不能動的費孝通才迎來了轉機,幾個山民發現了快奄奄一息的他,費孝通得救了,可是妻子王同惠卻遲遲不見身影,他極度擔心。

但現實很殘酷,等到過了好幾天,當村民發現失足掉落山澗的王同惠時,她已是冰冷的遺體,當時王同惠已懷有身孕,本應做爸爸的費孝通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個所愛之人,不禁撫尸大哭。

痛失愛妻這個打擊讓一貫堅韌的費孝通陷入崩潰,他自責過,想過自盡,但在開導下,他決定為了妻子活下去。

王同惠的紀念圖文

費孝通決定將和妻子在瑤山這段時間收集的考察資料整理成書籍《花籃瑤社會組織》,作者署名為王同惠。

之后費孝通留學于英國深造,可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也沒有忘記大瑤山,他回國后幾度深入瑤山考察,提出對此地的改革方案。

回國后的費孝通被聘為云南大學教授,在傳授知識的同時,他仍然不忘深入偏遠山區,考察當地的社會形態,并寫出了諸多詳細的文獻資料,為山區農村的改革做出了實際的貢獻。

1939年,費孝通有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婚姻,妻子是溫良嫻淑的孟吟,她并沒有多高的學歷,但用費孝通的話說,孟吟的身上有一種淳樸的氣息,有山谷般的胸襟,又如涓涓細流般嫻靜。

費孝通作品

同年,費孝通完成了著作《江村經濟》,他在開卷第一頁上,寫下了「以此書紀念前妻王同惠」。

而他與孟吟的女兒出生后,費孝通為紀念王同惠,給女兒取名為費宗惠,豁達善解人意的孟吟對此并未有一絲不滿,反而認為丈夫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

兩人彼此相知、相扶,共同走過了一段段艱難歲月,相伴一生。

費孝通與孟吟

而在另一方,有一對夫妻書寫著一生一世的愛戀,這便是楊絳與錢鍾書。

自從情系錢鍾書后,楊絳的生活軌跡便以丈夫為軸心,她愿踏上遠洋輪船,陪同丈夫前往英國留學,照料丈夫的飲食起居。

錢鍾書的性格有不少人詬病,有人說他自大張揚,雖才華橫溢,卻愛刻薄他人。

也有人會認為錢鍾書與楊絳的婚姻之所以能長久,是楊絳一味地退讓和委曲求全才得以維系。

而楊絳是最懂錢鍾書的那個人,她眼里的錢鍾書是另是另樣。

錢鍾書與楊絳

在楊絳眼里,錢鍾書有孩子氣的一面,他能伏案習文,也熱衷于表達與開玩笑。

有一次楊絳一覺醒來,一照鏡子,發現自己成了一個一臉墨汁的大花臉,原來是錢鍾書趁她熟睡之際搗的鬼,除了斥責了幾句,楊絳倒也沒有過于計較。

而錢鍾書的孩子氣與任性不僅表現在對妻子上,他和鄰居林徽因家的貓也過不去。

因為自家的貓不如林徽因家的貓強壯,所以這貓每次遇到林家的貓都只能當小弟,偶爾還被對方打上幾爪。

因此錢鍾書從遷怒于林家的貓,到遷怒于林徽因,當然這只是一般的鄰里之爭,也沒有鬧出太大的事端,日后也就成了一個笑話。

而在楊絳看來,錢鍾書的另一面讓她刻骨銘心,在那個時代,流行著「母以兒貴」,有不少的名人富甲為了生出兒子,不惜讓妻子成為連身多胎的生育機器,絲毫不顧妻子的健康。

而錢鍾書卻告訴楊絳,他只想要一個孩子,更希望是個女兒,這句話也讓楊絳看到了獨一無二的錢鍾書,一個值得她守候的愛人。

楊絳與錢鍾書

在事業上,錢鍾書也從未讓楊絳失去自我,他不僅專注著自己的學術研究,也支持妻子進行創作。

幾年下來,夫妻倆的事業雙線開花,錢鍾書寫出了後來令他聲名大噪的著名小說《圍城》。

而楊絳則寫出了《稱心如意》《風絮》《弄真成假》等多部劇作,并被一一搬上了話劇舞台,還翻譯了多部外國名著,成為了翻譯家。

1937年,如錢鍾書所愿,他和楊絳唯一的女兒錢媛出生,一家三口活在和諧圓滿的氛圍下,攜手度過了或平順或紛亂的歲月。

深受父母的文化熏陶,錢媛刻苦努力,後來成為了北京師范大學英文系教授。

而到了90年代中期,這個原本美滿的家庭又被罩上了陰影,曾經歷過喪夫之痛的女兒錢媛被確診為脊椎癌,而錢鍾書也身患重疾,住進了醫院。

楊絳不辭辛勞地在女兒和丈夫之間兩頭跑,兩頭照顧,但最終沒能挽回女兒的生命,錢媛于1997年去世。

而在女兒去世后的第二年,錢鍾書在楊絳的眼淚與深情中離開了人世。

帶著悲痛,帶著對丈夫女兒的思念,堅強的楊絳開始提筆書寫回憶自己一家三口的深情散文《我們仨》。

字里行間中的點點滴滴,滲透著楊絳對這個三口之家的無盡眷戀,那時她已近90歲。

老年楊絳

而這時的費孝通已是著名的社會學家,和楊絳一樣都步入耄耋之年,而他的妻子孟吟也已病逝,他懷著傷痛之情悼念著亡妻。

晚年的他,不禁回憶起過往,又想起了如今和他同樣孤獨的老同學楊絳,他時常去探望楊絳,和她敘敘舊日情義,同時也給了楊絳一種安慰。

但可能由于費孝通的性格過于親和健談,造訪有些頻繁,有一次,楊絳便說出了開頭的那句話:「樓梯難走,妳就不要知難而上。」

費孝通也知其意,未再登門。

但兩位世紀老人也都是看重友誼之輩,之后楊絳專門造訪了費孝通,對他給予的關愛表示了衷心的謝意,兩人仍然是好友。

其實,再回味楊絳在樓梯間對費孝通說的那段話,并未看出楊絳的刻薄、小氣,反而看出了她的大格局。

老年楊絳

她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她愿以一生一世只愛一個人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圓滿句號,守護住了對丈夫錢鍾書的忠貞,也未對老友費孝通失去關心與尊重。

而費孝通內心深處也更堅定了自己對兩任妻子的情感,他從未背叛過她們。

費孝通去世前一直銘記著一件事,他要將自己的骨灰分別與兩位妻子合葬,這充分體現了費孝通先生的重情重義。

2016年,105歲的楊絳先生帶著對丈夫錢鍾書與女兒的思念與世長辭,她的心卻永遠活在了與錢鍾書的愛情「圍城」里。

時光如流水匆匆,但卻流不走兩段穿過世紀的真心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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