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民國文壇最富盛名的愛國主義作家之一,郁達夫憑借《故都的秋》、《沉淪》等經典作品,在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抗戰期間,郁達夫同樣功不可沒。
他利用自己精通日語的優勢,與盤踞東南亞的敵人斡旋數年,掩護了大量愛國華僑,被敵人視作眼中釘,最終壯烈犧牲于敵人毒手之下。 可以說,郁達夫「辣手著文章」的一生中,無愧于文字理想,更無愧于革命事業。然而,唯獨對一個終生囿于鄉間的舊式女子,郁達夫實在欠她一句道歉,她便是郁達夫的發妻孫荃。
1897年,孫荃出生于杭州富陽縣的一個大戶人家,自幼便接受了扎實的文化教育,博聞強識,擅長作古體詩,稱得上是位地道的才女。反觀郁達夫,彼時還只是個出身于落魄鄉醫門第的窮書生,由于祖父和父親都早早離世,多年來家中事宜無人操持,經濟每況愈下。
1917年,在兩家老人的安排包辦之下,郁達夫與孫荃正式訂婚,兩位20歲的青年,命運從此羈絆在一起。也正是在訂婚當日,兩人才第一次見面,互相得知了彼此的舉止相貌和談吐修養,實在可笑又悲哀。
然而,對于母親為自己「高攀」來的這位未婚妻,郁達夫卻并不滿意。
他認為對方雖然面容清秀,頗有文采,但性格太過無趣,還裹著小腳,不夠羅曼蒂克。此后三年里,郁達夫前赴日本留學,全然不顧婚約在身,在一段又一段戀情中,肆意揮灑著獨屬于20歲少年的情愫。
1920年,在家人的反復催促之下,郁達夫終于同意回國完婚,但提出了一個令岳父一家難以接受的要求:
「家中困苦,希望婚禮一切從簡,不燃放花炮,不要媒妁證婚。」
事關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孫家父母堅決不肯退讓,表示寧可娘家來掏錢,也要讓孫荃風光出嫁。正當兩方僵持不下,還是孫荃站出來點了頭:
「我嫁得是人,不是面子,爹娘便答應了吧。」
就這樣,二人結婚當天沒有婚禮,也沒有大擺筵席,郁達夫僅雇了一頂小轎子,便將孫荃娶回了家中。 然而,孫荃的通情達理并未給自己贏來丈夫的尊重,反而讓郁達夫愈發看輕自己。
1926年冬天,郁達夫來到上海求職,孫荃連夜修補了一件皮袍寄去,生怕丈夫受凍。不料收到寒衣后,郁達夫卻并未有絲毫感動,反而趾高氣昂地在日記里寫道:
「我獨自從郵局取了郵件出來,腋下夾著那件舊皮袍子,
心里卻只在琢磨,如何報答我這位可憐的女奴隸。」
「女奴隸」這般帶有侮辱性的字眼,任誰見了,想必都會替孫荃叫一聲「不值得」。兩地懸隔這幾年里,郁達夫再次將家中妻子拋在腦后,在上海的清淺風月之間流連,偶爾返回富陽家中,例行公事一般與孫荃相處幾日。1928年,郁達夫更是瞞著孫荃,與年僅19歲的杭州美人王映霞在上海舉行了婚禮,場面相當隆重。
這場盛大的婚禮,是八年前孫荃因她的「賢惠」而主動放棄的。
而當初那份賢惠,如今看來也成了笑話。 最為諷刺的是,婚禮舉辦的當天夜里,孫荃正在家中生產,拼死生下了她與郁達夫的第四個孩子。
郁達夫擬好的失婚協議,也在月子期間寄回了孫荃手邊。令郁達夫意外的是,素來性格柔順的孫荃,此次卻意外強硬,堅決不肯失婚,甚至試圖以死抗爭。
自嫁給郁達夫那天起,孫荃就沒想過會離開郁家,她自幼浸潤于傳統禮教,一時間難以接受被丈夫拋棄的事實。
然而最終,孫荃還是選擇了簽字失婚,讓彼此都獲得解脫。
失婚后,孫荃獨自撫養幾個孩子,住在郁家的小樓里奉養婆母,直到去世。
1931年,因王映霞的「出軌風波」,郁達夫曾顯露悔意,回到家鄉看望孫荃母子,伺機尋找機會「破鏡重圓」。而孫荃卻僅是以禮相待,將郁達夫安置在客房休息,并在臥室門前寫下八個大字:
臥室重地,閑人勿近。 于孫荃而言,曾經令她日夜掛懷的郁達夫,彼時已經只是個不相干的訪客,僅此而已。
18年后,郁達夫遭日本人誘殺于印尼的消息傳回國內,得知此事后的孫荃,表現得意外平靜。
她只是在屋子里掛起了郁達夫的照片,每逢節日在桌上多放一雙碗筷,留給她再也不會歸來的丈夫。
建國初期,郁達夫文集出版,孫荃把稿費分為十份,給郁達夫的每個孩子都留了一份,也包括郁達夫與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作為前妻的孫荃,為郁達夫保全了身后的體面。
愛意濃時,便真心相待,若是不愛了,便當斷則斷,再不拖泥帶水。